恩恩砸吧砸吧嘴，大概是刚刚说了不少话，她的确口渴了，不由接过江一帆递过来的水，“谢了啊。”

江一帆很体贴，早已把瓶盖拧开了，恩恩仰着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嗯，舒服了不少。

“跟我还说什么谢，真是的。”江一帆等到恩恩把水喝完，又拧上盖子，重新放了回去。

恩恩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有在意那水江一帆有没有喝过，但是顾南城却看到了。

在江一帆让恩恩喝水的时候，他原本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了，从后视镜里，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瓶水，是江一帆喝过的。

她在喝江一帆喝过的水，甚至一点都没有介意，那样自然而然的样子，仿佛他没看到的时候，她已经像刚刚那样，喝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以前，她连自己父亲喝过的东西，都不会喝，她甚至笑眯眯的说，上面有爸爸的口水，她才不要呢，给妈妈喝还差不多，但是，在他面前，她却从来都没有过一点介意。

她会抢着他的奶茶喝，也会主动给他喝自己喝过的奶茶，他不肯喝，她就撒娇，非要让他尝尝自己奶茶的味道，一定要他认可自己的口味，然后找机会，抢他的，还说这样可以喝到两个口味，多好。

原本属于自己的特别，现在一点点变成别人了的，自从江一帆出现后，很多东西都变了，让他不得不承认，顾南城再也不是顾诺恩的例外，可偏偏，顾诺恩永远都是顾南城的例外。

他从后视镜里盯着那瓶口，盯着江一帆把瓶盖拧上，喉结上下滚动，喉头有难以压制的血腥味，在不断往上蔓延，而就在这时候，江一帆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后视镜里的那双眼。

少年对着后视镜，微微歪了下头，冲着他淡淡一笑，眉如新月，酒窝浅浅，明明看上去温柔至极，在暗中，似乎又有一丝别的东西，比如……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并且在用行动告诉他，他比自己更适合恩恩。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总之，他没有去深究，也不敢去深究，只是再度闭上了眼，恢复了一惯的淡漠，依旧是那副什么都入不了眼，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即使那是面具，他也不得不把面具戴下。

因为只有他自己最心知肚明，那张面具下，隐藏的是怎样狰狞的面目，牢笼里，又关着一头怎样可怕的野兽，他不能，万万不可以让野兽挣脱牢笼，否则便是害人害己，就这样，保持现状就好了。

后面又传来恩恩和江一帆说话的声音，他全当听不见，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竟然是这样的难熬，他感觉回家的这段路，似乎比往日更长了许多，他都不知道煎熬了多久，车子才终于停在了顾家老宅里。

“终于到了。”恩恩伸了个懒腰，拉开车门率先走下去，“坐车好累呀。”

唐果儿吐槽，“我都还没嫌累呢，一跑一个来回的，你也不说心疼你老妈我，还好意思抱怨坐车累。”

恩恩听到这，立刻上前去抱住唐果儿，在她脸上亲了个，抱着她的胳膊，甜甜的撒娇，“妈妈辛苦了，恩恩最喜欢妈妈啦，爱你爱你，木啊！！”

这样的小甜心，换谁招架得住，更别提本来就是当妈的唐果儿，“这还差不多，不跟你计较了，以后麻烦继续保持。”

“好哒好哒！！”恩恩抱着唐果儿的胳膊，黏在她身边，和唐果儿一起进门，一路欢呼雀跃，“回家咯，真开心！！”

果然，回家是件最爱心的事，也难怪，每天上课那么早，而且读书一读就是一整天，吃完饭还得补课，一天之中，最悠闲也是最舒坦的时间，也就回家这一会儿了。

就算恩恩现在再喜欢学习，一天下来也会觉得累的，放松一下下，当然要珍惜，“对了，江一帆，这是我家，我家里的人都挺好的，你不要觉得拘束哦。”

就江一帆的性格，哪里像是会拘束的样子，就算恩恩不说，他也一样很吃得开，没有半点富家大少爷的架子，哪怕是对待顾家一个扫地的下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才来一会儿，便得到了顾家上下一致的认可。

大家都觉得，江一帆真是好脾气的孩子，和小姐走在一起的时候，颇有些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感觉，而顾南城呢，呃，公主的冷面哥哥吧。

当然，他们并不是觉得顾南城不好，相反，小少爷对他们也挺客气的，从来没有为难过任何人，但是怎么说呢，就小少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总是让他们觉得拒人千里，难以接近。

所以平时，大家除了跟小少爷打招呼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交流，不像江一帆，和谁都聊得起来，嘴巴更是甜得更吃了蜜糖一样，逗得大家哈哈笑。

顾家人本来每一个的性格都很开朗，上到少爷顾夜白少夫人唐果儿，下到小姐顾诺恩，现在来了个江一帆，别说，看起来还真和顾家人的性格很像，仿佛是一家人，偏偏小少爷，那性格在顾家，总是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唉，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少爷不是顾家的孩子呢，虽然那不是少夫人的种，但当初少爷带回来小少爷的时候，就在家里面，包括对外都一致宣称，那是他的亲儿子，也就是说，他和小小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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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嘛，尤其是像少爷这样优秀的男人，就算再怎么爱少夫人，年轻的时候也难免犯错，但有了孩子，负到该负的责任就行了，这孩子既然不像爸爸，那就是一定像妈妈了，比如样貌，又比如性格。

晚饭的时候，顾夜白在忙，给唐果儿打了电话说，没有时间回家吃饭，让他们先吃，唐果儿挂完电话后道，“你爸他赶不回来吃晚饭了，咱们先吃吧，不用管他。”

“对了，帆帆，在我家你可别客气，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才一会儿的相处，唐果儿口中的江同学，已经变成帆帆了，本来唐果儿就是一个喜欢叫晚辈小名的人，她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温柔些。

她一边说，还不忘一边先给江一帆夹菜，“来，这个龙虾肉不错，下午刚空运过来的，你尝尝，如果不喜欢，还有别的菜，要是不符合你胃口，你就跟阿姨说，阿姨让厨房重新做。”

“阿姨，你放心，我什么都吃，没有那么娇气的。”江一帆的确不怎么挑食，而且，唐果儿说他瘦的时候，他都震惊了，他只是长得高，看起来瘦而已，体重可不轻，而且，常年酷爱运动的他，肌肉也不少。

“不挑食好，不挑食长个。”恩恩的朋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唐果儿热情对待，生怕把对方冷落了，“对了，还有这个鱼，可是恩恩爸爸亲自出海补的，养了好久都舍不得吃，今天赶巧了，都尝尝。”

“谢谢阿姨，那我这就尝尝。”话音落，江一帆已然夹了一块龙虾肉放嘴里，不愧是今天下午才刚空运过来的，鲜嫩爽口，和他在国外，吃的那种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口感所差无几，“好吃，特别好吃。”

江一帆赞不绝口，唐果儿这才算是真正放心下来，恩恩的朋友第一次来，她可得招待好，“好吃就多吃点啊。”

江一帆点头如捣蒜，“谢谢阿姨。”

“这孩子，真乖。”说完，唐果儿也没有落下南城，也给南城夹了菜，“南南，你也多吃点啊。”

看到碗里的龙虾肉，南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嗯。”

“还有这个也多吃点，还有扇贝肉，今天的海鲜，都可新鲜了，你都尝尝。”三两下，南城的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唯独恩恩，啥也没有。

恩恩傻眼了，“妈，我的呢？”

唐果儿仿佛听不懂，继续给南城夹菜，“你自己没长手吗？”

“可是顾南城和江一帆都长了手，你这叫啥，你这叫重男轻女，区别对待。”恩恩不满的哼哼，虽然她的确用不着唐果儿动手，但是吧，看到别人能享受到的待遇，她也想有好吗？

“你这张嘴巴啊，净知道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我这明明就叫实话实说，妈，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呀？”恩恩双手环抱在胸前，做生气状，“我告诉你，我有点不开心了，你快哄哄。”

“行行行，给你夹给你夹。”唐果儿本来就是逗着恩恩玩的，他们一家人的气氛，一直都是这样活跃，并不像其他家庭一样死气沉沉，还老爱闹着玩，“别不开心了啊，我的小冤家。”

然而，自己夹的菜还没有到恩恩碗里，就见恩恩的碗里，已经多了一块龙虾肉，然后是鱼肉，那些，都是顾南城给恩恩夹的，于是乎，唐果儿夹的菜，拐了弯儿，放到了自己碗里。

“你看吧，还是顾南城疼我，妈妈一点都不爱我。”顾南城夹的菜，还是从他自己碗里夹的，恩恩吃得格外多，甚至特别感动，觉得顾南城最近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了而已，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疼她，总把好吃的先留给她。

又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冷落他了？？

以前他不说话，她就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逼得他非开口不可，但是最近快中考了，她感觉学习很忙，再加上和他闹脾气，想着他不理人，那她也不理他，所以在他面前，就没有之前活泼了，他会不会觉得无聊？？

而且看上去，顾南城的确有点寂寥的样子，恩恩开始反省自己，并且决定以后无论顾南城怎样，她都要和顾南城多说说话，多逗逗她开心，再不能闹小孩子脾气了，不然说不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都伤到他。

思及此，恩恩便下意识的开口，准备在顾南城面前，嘴巴甜点，不然顾南城岂不是白疼她了，“顾南城，你真好，每次都这样，总把好吃的留给我吃，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便听到了顾南城那低沉的声音，冷冷淡淡，毫无温度的说了句，“我碗里的太多了，吃不下。”

言下之意，是他吃不了，才夹给她的？？

还特意打断了她的话，提醒她，叫她不要误会？？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误会，恩恩决定，撤回心里的想法，她再也不想理顾南城了！！

“我才不要吃你不要的。”恩恩赌气的把顾南城给她夹的，她还没有吃完的菜，通通给还了回去，“你自己吃吧，噎死你！！”

恩恩的长相本来就是甜妹儿类型，此时此刻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闹脾气，一双眼睛又大又漂亮，嘴唇粉粉嫩嫩，看上去别提有多可爱了，江一帆见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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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一下子更生气了，扭过头瞪着江一帆，“你笑什么笑？？”

江一帆的笑容越发愉悦，“怎么了，我不能笑吗？还是顾家的家规，吃饭不能笑了？”

“顾家没有这个家规，但是我就是不准你笑，怎么了？”

“那我就是要笑，怎么了？？”

“不准不准不准！！”恩恩气鼓鼓。

江一帆才不肯听呢，“我就是要笑要笑要笑，哈哈哈！！”

“江一帆，你死定了！！”恩恩拉开椅子，撸起袖子，往对面江一帆的方向冲过去，一副势必要把他胖揍一顿的架势！！

然而江一帆又不傻，看到恩恩冲过来，自然是要跑的，“你追不着我，略略略！！”

“你站住，你给我等着，我让你笑话我，我打不死你！！”恩恩追了上去，本来餐厅就大，两个人在餐厅里你追我赶的，唐果儿制止，“恩恩，你干什么，你别追了啊！！”

“人家帆帆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你怎么能和客人动手，差不多就行了，坐回来吃饭！！”

“恩恩，听话，快别追了！！”

但恩恩现在气头上，哪里是听话的主，“妈，你别管，我今天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要不然以后，他就要上天了！！”

恩恩一边说，一边撩袖子，一边追，“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了，江一帆，给我站住！！”

两人最后打打闹闹的，跑出了餐厅，唐果儿不再阻止，只是在后面喊着，“小心点，别摔着了！！”

可惜她的话，恩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渐渐的，两个人越跑越远，都跑到了院子里去，打闹的声音，也只是隐约可见。

唐果儿知道自己管不住，也没打算再管，她托着下颌，感慨道，“年轻真好。”

对，年轻真好，以前她和左逸辰，也是在打打闹闹中长大，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多快乐。

想到左逸辰，她才意识到，他们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毕竟各自都有家庭，顾忌的也就多了，倒是夏苒经常和她发信息和视频，他们的孩子，也就比恩恩小两岁而已，她们时不时聊到孩子。

以前，左妈妈对自己还有气，可自从左逸辰和夏苒结婚后，再加上两家人这么好的关系，到后来也就什么气都没有了，还是和曾经一样，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也把恩恩当亲孙女。

恩恩还小的时候，左妈妈经常带着孙子，飞过来看恩恩，让两个孩子一起玩，现在左妈妈的身体不好，也就很久都没有来过了，但几乎每周，都要她发恩恩的照片和视频，前几天都还在说，恩恩是大孩子了。

当初有过苦难的过程，万幸大家都熬了过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左逸辰和夏苒结婚很幸福，他这条路算是走对了，他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孩，而且夏苒对他处处上心，他也很疼夏苒。

至于自己，她从来都是最幸运的那个，一直被顾夜白爱着，疼惜着，捧在手心里，在顾夜白的保护下，她似乎可以永远不用长大，永远就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只要快乐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顾夜白，自会为她遮风挡雨，扫除一切障碍！！

这样的日子，太幸福了，她也希望，恩恩可以和她一样幸福，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打打闹闹！！

南城没有回应唐果儿的话，他只是微微埋头，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东西，即便所有的东西都早已失去了味道，他咬在嘴里也如同嚼蜡，可是他仿佛并不在意，只是吃着，细嚼慢咽的吃着，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吃饭也好，不出去也好，这样就看不到她和别人打闹的身影了，他就不会觉得，心里堵得那么难受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阻止不了脑海里他们嬉戏的画面，如同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的闪过，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他。

东西一点一点的咬在嘴里，很久都忘了往下咽，到最后突然下意识的咽了口，不曾想呛住了，让他不自觉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南南，你怎么呛着了？”唐果儿连忙递上去一杯水，“快喝水快喝水！！”

南城接过水，喝了两口，还是呛得不行，那水仿佛是呛到了支气管里，呛到了肺里，让他整个肺都燃烧了起来，火势蔓延，逐渐烧到了全身，“咳咳，我咳咳咳！！”

唐果儿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喂他喝水，一边担心得不行，“南南，你好点了没，要不要阿姨送你去医院？”

“咳咳，不用！！”南城摆了摆手，脸咳得通红，足足差不多过了两分钟，他才终于缓过来一些，“我没事，阿姨不用，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唐果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刚你真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看到南城因为呛过，脸色并不好看，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那么一丝的狼狈，唐果儿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太像柳柳了。

南城总让她想到柳柳，那个她们三姐妹里，最不幸，命最苦，最后死在手术台上的柳柳，唐果儿太心疼柳柳，太心疼南城，太心疼这对命苦的母子了，“南南，要不今天晚上，你别给恩恩补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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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帆帆在，就让她和帆帆一起学习好了，你看你脸色这么差，今晚就好好休息下，不要再为恩恩的学习担心了，你以前睡得早，为了给恩恩补课，你都好几个月没有早睡，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还有，今天你不是冻着了吗，等下我让人给你准备点感冒药预防着，你冲个热水澡就睡觉，要听阿姨的话，好好睡一觉，可千万不要感冒了，知道吗？？”

唐果儿后面说的什么，南城已经一句都听不清楚了，而只有那一句，今天有帆帆在，就让她和帆帆一起学习好了，在脑海里反反复复，越来越清晰，就像是一种折磨，分分秒秒的，都在往死里折磨他。

所以，就连学习，也要被江一帆代替了吗？那么他还剩下了什么，是江一帆所不能代替的？没有，一样都没有了，突然间，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南南？？”唐果儿察觉到了南城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南南，你有听到阿姨说的话了吗，南南？”

南城回过神来，在这一刻，他的嘴巴明显比脑袋更快一步，仿佛即将不受控制了，“不行。”

“什么不行？”唐果儿不解，“南南，你在说什么，阿姨在关心你的身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