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世尊降生那一日,即向东西南北各行七步,并以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并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即释迦牟尼降生相。
地藏一直在姜述面前以“贫僧”自称,有佛陀悯世的慈悲。这一个“我”字之后,方显殊胜,方见威德,方是狮子搏龙,有决生死之态!
因为祂越来越发现,姜述并非是姬凤洲请来的助拳者的角色。恰恰相反,似乎是姜述有更坚决的姿态,而或许姬凤洲是在知晓这份坚决的前提下,才悍然亲征!
因为天子倾国,所谋必远。
驭国势而战超脱,对国势的损耗,是异常恐怖的。
数十年经营,一夕挥霍。
这还是战事顺利的情况,若是不顺利,战局绵久,耗穷国势,一战打掉霸业之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天子倾国,一定慎之又慎。御驾亲征,天下之勇——这里的勇敢不是说敢把一切都放上赌桌,而是肩负国祚,悬颅在腰,担社稷之重,怀揣一定要为天下而赢的决心。
以楚国为例,大楚立国三千七百年,也称霸南域三千七百年,数得着的天子倾国之战,不超过十指之数。其中最有名的,无非三场——楚太祖倾国战景文帝,楚世宗倾国救左嚣,以及最近这次,楚烈宗倾国杀无名者。
齐国乃新兴霸主,成就霸业不过四十余年,在六大霸国里底蕴最浅,姜述动用国势应该更为谨慎才对。
论及国势损耗,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如叶恨水这般自身实力强大的近海总督,在统御近海群岛、实辖东海,取得巨大治功之后,本已有机会借官道而绝巅,但在姜述这一战之后,至少要再晚十年!
除非这一战赢得的国势,要比消耗的多。
对齐国这样幅员辽阔,治民亿万的庞大帝国来说。国势最主要是用来维护官道体系的正常运转,百官升迁,各爵累功,莫不以国势支持。时时滋生,也时时取用。一旦出现巨大亏空,在对官道绝巅的帮助上,不免就要有所削减。
所以东国天子此战,必要有所收获。
倾国势而战,无功即败!
可是就连冥府对齐国的支持,都不足以动摇东国天子的决心。
这说明他想要的更多。
地藏再看姜述,已不是一个看到机会想要趁机撕一条肉走的过路皇帝,而是一个坐在那里拿着刀想要分肉的东国帝君!
前者可以争取,后者只能拼命。
但这位大齐天子的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这真是误会了!”姜述的解释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漫不经心:“朕建望海台,并不是针对佛陀,谁意想中央能逃禅?朕又怎知你何时出世?修筑此台,巩固东海,不过是布局以后,为的是在神霄战场开启后,压制海疆。”
他淡声笑了:“但怎么会如此巧合,佛陀就非要选在东海创造冥府,你家的曳落天河,又刚好在此间!这难道就是你们佛家常说的缘分?缘分来了,如佛陀,如朕,竟都不能拒绝!”
“果真只是缘分?”地藏的佛眸在这一刻蔓延出不可计数的因果线,回溯时间长河,要寻因觅果见真经,把握姜述此来之因由:“君无戏言。东国皇帝可不要诳骗贫僧。”
姜述静静地看了看祂,不笑了。
而这时姬凤洲往下一步,将那佛血荡尽的天子礼剑收入腰侧,道了声:“向东天子借剑一用。”
姜述轻轻颔首。
轰隆隆隆!
天涯尽处,有海角之碑。
其原身乃是姬凤洲亲手所炼,欲靖沧海之永恒天碑,其名嘲风天碑也。
因沧海之败,留于近海,以换取景国的东海残余势力,能够不受阻碍地退回中域。现在当然是为齐国所有,但只有姬凤洲,能真正发挥它的威能。
此一时拔空而起,竟成一剑,在姬凤洲手中,
“朕闻古今佛陀,万劫乃证。先受世苦,方解世厄。今为和尚之大考,不得开卷!”姬凤洲的眸光仿佛剑光一样挑起来:“当着朕的面,还想要作弊两次么?”
他便握此海角剑,凭空一横!
哗哗哗!
时间之潮溃成浪涌,因果之书碎如蝶飞!
地藏佛眸染金血,梵身一时摇晃,哗哗!
景帝一剑割因果,使地藏不得再前窥!
哗哗!
天河之水翻荡不休,其中有两滴,格外圆润不同,晶莹有质。
在无穷因果之线渐次崩溃的关键时刻,倏而穿出冥府外,一滴西南向,一滴西北飞。
冥府之内,三尊超脱相峙,时空早已混淆。
冥府之外,现世仍然正序而前。
秦广王和楚江王,还并肩走在海上。
一滴天河水,从他们头顶掠过,倏然不见,而又折返——
这忽隐忽现的一瞬,已经洞穿万水千山。
滴水成狂澜,仿佛一片海。
水珠之中,装来一个呵呵笑着、眼睛明亮的和尚!
这和尚已有无穷之小,是一滴水中,芥子微尘。然而金身鸣响,骨有雷音,似远古巨兽般五脏轰隆。
此时此刻,恰是楚帝退位,新君登基,凰唯真已经离开,陨仙林里暂无超脱战力的关键时刻!
冥府地藏只一念,新晋的大楚国师梵师觉,便被因缘系来,滴水囚锁。
而这滴水横空的时刻,冥府之中的一切,也在继续发生。
同样面对地藏的反溯时光长河,追索因果,景天子选择一剑割之,姜述只是下巴微抬,霎时高高在上,不容亲近:“朕已是,笑得乏了。”
他单手提戟,更往前压。
滔滔天河水,顿如白龙伏!
“中央天子说无酒无歌,朕不以为然——”
方天鬼神戟发出比天河更轰隆的咆哮:“何不以佛血为酒,禅哭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