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留地?战场?”
仍正抱着夏目月的左那子扬起视线,朝青登投去诧异的眼波。
青登像是早就料到了左那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澹澹地笑了笑。
时间倒转回到不久前
见“痘痕武士”还是什么也不肯说,青登不带丝毫地犹豫,将胁差再次扎进他脚趾的指甲缝里。
这一次,青登换了个新的刺法。
他不再是将刀尖给一口气地扎进去。
而是缓缓的、慢慢的以一种相当“轻柔”的动作,一点点地将胁差的刀尖往“痘痕武士”的趾甲缝里塞,大大地增加了“痘痕武士”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果不其然“痘痕武士”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又一根脚趾变得血肉模湖,整个身子痉挛得更加厉害。
“除了夏目月之外,你们是否也绑走了千叶左那子?被你们绑走的这些人现在都被关在哪?”
青登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第3次地重复了他的问题,然后将胁差移向,对准了“痘痕武士”的第3根脚趾。
在赶时间,外加上手头也没有什么更加厉害的审问工具的现况下,“用刀扎脚趾甲的趾甲缝”是青登现在所能想到的能给人带来最大痛苦的审讯手段。
这是青登他第一次审讯他人而且还是使用着如此残酷的审问手段。
因此前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青登的心里难免感到了些许的不适。
不过,在简短地回忆了一番他和木下舞刚刚所偷听到的夏目崇八郎与这个“痘痕武士”的谈话内容后,心间的这一点点不适飞快地消散,然后转变为了坚决与果断。
我已经依照着你们的吩咐,把计划于今天送到居留地的装有布来特先生所订购的清酒的驴车交给你们处置了!该把阿月还给我了吧!
夏目崇八郎刚刚对“痘痕武士”所说的这些,青登可是仍言犹在耳。
对于这个布来特先生,青登是听到其名字的于几日前,从艾洛蒂那儿听说的。
据艾洛蒂所说,这个在江户居留地德高望重、极其钟意日本清酒的老人家将要在他60岁大寿的那一天,举办一场极热闹的舞会,包括艾洛蒂她们这一家在内的居留地的大半外国人都会参宴。
而举办舞会的日子正是今夜!
有组织有纪律地绑架他人并派人天诛夏目崇八郎;如此激进的手段这让青登不禁想到了在最近这段时间内,已基本和他的生活绑定在一起的那个组织的名字:讨夷组!
青登等人于数日前所抓到的兰方医花田七郎和以“蓄须中年人”为首的那3名弓手,在这几天里一直被关押在牢屋敷里,接受着专业的审讯团队:牢屋敷打役们的审讯。
在毫不让他们有丝毫喘息之机的严酷审讯之下,那3名弓手很快便招供了他们承认他们就是讨夷组的人!
自袭击蕃书调所后便沉寂已久的讨夷组,再次出现了
好不容易久违地俘获到了讨夷组的成员,但可惜的是,这3名弓手貌似都只是讨夷组的基层成员,都并没有掌握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论是问他们“为何要和花田七郎频繁接触”、“你们的据点都在哪”,这3人基本都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3人唯一透露的有一点价值的情报,就只有他们3个最常使用的一座据点和青登之前所预判的一样,他们3人所透露的这座据点,就位于他当时和18名讨夷组组员狭路相逢的那条巷道的不远处。
除了此座他们常使用的据点之外,他们都统一表示实在不知道讨夷组的其他据点都在哪儿。
奉行所迅速地组织队伍,赶赴那3人所暴露出来的据点,结果等抵达时,已是人去楼空,一无所获想必他们是在“蓄须中年人”被俘后就立即于第一时间搬空了这座据点,没给官府留下任何一点儿有用的人或物。
总体而言除了知道“蓄须中年人”他们是讨夷组的人之外,没有再从他们3个的身上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相比起“蓄须中年人”他们仨,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兰方医花田七郎倒是意外地有毅力。
“蓄须中年人”等人都坦承他们是讨夷组的人了,他却直到现在仍坚称他是无辜的。
花田七郎之所以如此有毅力倒也不难想明白个中缘由。
在江户幕府正严厉打击“激进攘夷派”的当下,如果真的坐实了他和讨夷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直接判处他死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在侥幸心理的驱使下,没到真的万策尽的时候,花田七郎他应该都不会承认自己和讨夷组有什么瓜葛的。
因为最近才刚和讨夷组的人接触还战斗过,所以青登现在对于和讨夷组有关的事情,都有着一种很敏感的心态。
讨夷组与外国人居留地这2个词汇光是并列在一起,就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后背冒冷汗的感觉!
急着弄清楚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从今日早上起就一直在青登的心间盘旋的不安情绪,迅速地膨胀
青登无法保持耐性,为了尽快驱散脑海内那团团迷雾,他只能不惜以这种残忍手段来对“痘痕武士”他们展开审讯了。
在青登将胁差的刀尖对准“痘痕武士”的第3根脚趾的趾甲缝时,这家伙的脸上终于开始冒出恐惧与畏惧。
但他的嘴唇在几次翕动之后,还是闭上了青登见状,不假思索地将他的第3根脚趾的趾甲给掀开。
青登就这么不断重复着“问话掀趾甲”的动作。
直到将“痘痕武士”右脚的所有脚趾都给掀开,青登准备去脱他左脚的袜子时,“痘痕武士”终于像是心防崩溃了一样,扯着嗓子哑声道:
“我说!我全部都说!”
“除了那个夏目月之外,我们确实还将小千叶剑馆的千叶鬼小町也给绑走了!”
“她们都被我们关押在界町四丁目”
青登默默地记住“痘痕武士”飞快报出的这串精准地名。
数日来的对夏目崇八郎的辛苦监视,终于是有了成果不过青登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喜悦之色。
除了左那子小姐她们的下落之外,青登还有相当多的同样极其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令青登无暇去做出任何表情。
青登面不改色地发出新的一连串追问:
“你们都是讨夷组的人吧?为何要绑走左那子小姐和夏目小姐?”
虽然心里已七、八成地确信这帮有组织有纪律且手段激进的疯子就是讨夷组的人,但青登姑且还是出声询问下。
而“痘痕武士”的回应也没有出乎青登的意料。
饱受青登的折磨并告知左那子她们的关押地点之后,“痘痕武士”似乎也是彻底地自暴自弃了。
只见脸色因脚部的剧痛而苍白至极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是讨夷组的人”
“我们并不想绑走千叶左那子我们最开始的目标,就只有夏目月,想用夏目月来要挟夏目崇八郎因为在正式实施对夏目月的绑架时,千叶左那子正和夏目月在一起,她也喝了我们加了睡药的茶绑走千叶左那子纯属意外。”
话说到这,“痘痕武士”顿了一顿。
他或许是发现青登刚才的问话重心、关注重点一直都在左那子身上了吧,所以便听得他急声补充道:
“千叶左那子和夏目月一样,都被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
“我们讨夷组只对国贼、夷人以及不得不让他们为攘夷大业献身的人露出獠牙,所以她和夏目月一样都好好的。”
宛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青登冷笑一声:
“只对国贼、夷人以及不得不让他们为攘夷大业献身的人露出獠牙真亏你能够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啊。”
换做是寻常时刻,青登或许还有闲心来好好地驳斥一番讨夷组的这种自我感动式的言论。
然而现在还有些重要的问题急着要继续问这个“痘痕青年”,所以青登也烂得去多计较这家伙刚才的荒谬发言了。
“你们对夏目崇八郎先生的要挟内容,就是让他把布来特所订购的、计划于今天送到居留地的清酒都交给你们处置吗?你们要拿布来特所订购的酒做什么?”
在问出这个问题时,青登的语气和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凝重。
因为是与居留地有关的事情,所以现在正站于青登身侧的木下舞的神情也于同一时间变得严肃。
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艾洛蒂就住在居留地中所以对江户的居留地,木下舞一直都投以相当多的关注。
听到青登所问出的这番新问题,刚刚还一副自暴自弃模样的“痘痕武士”,再一次地面露犹豫。
青登敏锐地发现“痘痕武士”的面部神情变化他也不多言,只默默地再次做出要将“痘痕武士”左脚的袜子给脱掉的动作。
青登的这副动作,直接将“痘痕武士”给吓得脸色大变,连道着“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又经历了一番简短的心理挣扎后,“痘痕武士”像认命了一样地闭上双眼。
“我也是直到临近今日傍晚的时候才知道神野先生他所拟定的这一计划的全貌”
“今夜,为了庆祝自己的60岁寿辰,居留地的夷人布来特会在自己的家里举办舞会大半个居留地的夷狄都会参加此舞会。”
“夷人们都聚集在一起杀起来将会非常方便。”
“我们将大量火油伪装成夷人布来特从夏目崇八郎那儿所订购的清酒,光明正大地将火油运进居留地内,然后准备于今夜将参与夷人布来特舞会的所有夷狄全部一网打尽,把他们统统杀光、烧光,接着再捎带手地将整片居留地给烧为白地”
“痘痕武士”说完了。
死一般的静谧霎时包围着众人所身处的这条巷道
他说什么?
“痘痕武士”刚才的声音虽很小,但吐字还算清晰,至少木下舞是听清了他方才都在说些什么但即便如此,木下舞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呆呆地自问了句“他说什么?”
不论是大小、眼形,还是和脸蛋的比例都堪称完美的一双美目圆瞪着,如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童因视线突然变得无法聚焦而失去了原有的晶莹光采。
木下舞她只感觉有种后脑勺被丝线钩住的感觉明明一字不漏地听清楚、听明白了“痘痕武士”适才的所有话语,但脑袋却无法理解不,是因为“痘痕武士”刚刚所述的话语内容实在是太过恐怖了,在惊惧之情的影响下,她的大脑下意识地拒绝往下深思。
震谔迟缓且漫长。
奇特的麻痹感传遍全身,灵魂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一样,无法说话,无法挪动哪怕一个指头。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脏仿佛被从外侧重重压迫,跳得好快、好用力。
明明是自己体内的心脏,但木下舞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听起来好像是从身体之外的地方发出的。
灵魂真的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开始出窍了一样,木下舞有种自己的视野变成俯瞰角度的错觉,好像看得见正站在地上、正站在青登身旁的自己。
过了好像很短,但又觉得似乎很长的时间后,木下舞才感觉自己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躯体内。
直到这个时候,木下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布满了将她整个后背的浴衣布料给打湿的冷汗。
因刚刚一直忘记眨眼的缘故,双眼干燥。
一幕接一幕可怕的画面,不受木下舞控制地在其脑海内浮现,然后逐一从木下舞的眼帘前掠过。
滔天的大火将居留地给吞噬
无数人尖叫着、四散而逃着
讨夷组的人像捕狩物的人们一样,一边狞笑着,一边持刀追杀逃跑的人
艾洛蒂自己最要好的这位朋友惊恐地看着将她和她的家人们给包围的大火
不要
过于恐怖的画面,让木下舞原本白里透红的娇嫩脸蛋以及诱人的红唇的血色,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散。
她想让自己的大脑终止这些可怕的想象,但恐怖的一幕幕画面还是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打转、缠绕。
必须得阻止这些疯子!
木下舞终于是于心中发出了一句清晰的大喊。
但她的慌乱情绪却并没有就此得到减缓或控制。
她终究也只是一个15岁、没经历过什么特大风浪的小姑娘而已。
讨夷组打算于今夜实施的计划,其“能量”已经超过了木下舞的心理承受力。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究竟要做什么,但脑海里的种种思绪就是乱成一团。
有好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情想急着去做但迟迟无法恢复正常运作的大脑,就是无法将这些纷乱思绪给梳理整齐。
木下舞因慌乱与惶恐而手足无措一旁的夏目崇八郎这个时候也是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被要挟着交出布来特所订购的清酒时,夏目崇八郎就已隐约猜到这帮人定是要准备去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但他没有想到这帮人的大胆程度,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界限
寂静的氛围渐渐变得凝实,紧接着变得凝重,整条巷道的空气都像是凝固成液体一样格外地沉重。
不过,这个瞬间,某人的声音击碎了此刻的死寂与沉重。
“你们打算于何时开始火焚居留地?”
青登的语气很是平澹令木下舞不由得诧异地将视线转到了青登的身上,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青登面不改色、格外镇定的脸。
橘君他有听到这人刚才都说什么了吗?
因为青登实在是太镇定了,让木下舞都不禁在心里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这般呢喃道。
“暮、暮五时”“痘痕武士”他说。
暮五时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晚上的22点。
现在的时间约为20点30也就是说距离讨夷组发动攻击,还有1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你最好保证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之后让我发现了哪怕半句谎话”
青登的话还没有说完,“痘痕武士”就已开始急急忙忙地快声道:
“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不骗你!”
高声强调完自己的“诚实”之后,“痘痕武士”忽地一脸复杂地抿紧嘴唇。
紧接着,便见他以一种祈求的口吻,对青登小心翼翼地说:
“我我提供了如此多情报”
“之后能否将我给轻判?”
这个此前还盛气凌人地嚷嚷着什么“天诛”、“国贼”、“只对国贼、夷人以及不得不让他们为攘夷大业献身的人露出獠牙”的男人,现在可怜巴巴地央求着青登帮帮他、轻判了他的罪。
青登没有理会这家伙。
他用无悲无喜的视线瞥了这家伙一眼后,便用双手撑腿的动作站起身。
“木下小姐。”
听到青登在喊她,木下舞连忙将视线与注意力都往青登的身上集中。
“你拿着我的这两样东西去一趟北番所,跟现在正在北番所值夜班的名为猪谷半次郎的同心说:橘青登发现讨夷组的新动向了,讨夷组打算于今夜火焚居留地。”
“总之就是把讨夷组准备袭击居留地的详情统统说出来,让官府赶紧组织人手前往居留地。”
青登解下了他右腰间的印笼与十手,递给木下舞。
“如果他们问你是谁,你就给他们看这两样东西,说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这么说了并给他们看了这两样东西,他们就会相信你的话了。”
木下舞抱过青登所递来的十手与印笼,眨了眨眼眉宇间挂起一抹讶色。
说上来是为什么木下舞现在只感觉刚才充溢在她心间的慌乱、惶恐,正如积雪融化一般飞快消融。
看着青登这镇定的模样,听着青登这冷静的声音一种奇特的安定感在木下舞的心间翻涌。
大脑开始恢复正常运作,思绪不再纷乱不堪。
“橘君。”她问,“我去北番所那你去哪?”
青登方才的指向相当明确,只让木下舞一个人去北番所搬救援,只字没提他本人要去做什么。
“我们两个分开行动。”青登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距离讨夷组正式发动攻击还有一段时间”
“讨夷组今夜对居留地的袭击,势必会出动大量人员,甚至有可能会倾巢出动。”
“将居留地的住民们疏散也好,把来袭的讨夷组击退也罢,都不是现在的我能一个人完成的任务。”
“就算我现在赶紧赶慢地赶到了居留地,跟里面的人说快逃,我人微言轻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会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