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政衙门,书房内。
黄花梨木交椅上坐着一袭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只见其双目闭阖,颇有一副老神在外的模样,几案上的茶盏已然凉透,显然恭候多时。
忽地,屋外传来一阵声响,让男子睁开闭阖的双目,起身而立,湛然的凝视着屋门处,待走进来一个华贵的公子哥,眸中闪过一抹亮色,恭声道:“下官金陵府尹贾雨村拜见王爷。”
水溶颔首示意一番,径直的朝大案走去,施施然的落座后,才打量起眼前的贾雨村,只见其人生得是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方腮,咋一看,还真就是像貌端正,仪表堂堂,若是不知其秉性,下意识的就觉得贾雨村是个方正之人。
果真是“仪表”人才。
贾雨村闻言,心下微微一动,筹得银两购买粮食的确是理所应当,只是眼前的场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行他不仅仅圆满完成筹款任务,同时也表明自己治下的金陵景气,按照道理而言,身为上位者的水溶应是欣赏他的才干,怎得凡响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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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水溶的态度反常,眼下水溶既然吩咐下来,贾雨村就必须回应,只见贾雨村拜了一礼,神色带着几许为难之色,道:“王爷,灾情在即,各地物资匮乏,恐怕一时难以购得所需粮食。”
怎么说呢,为人不迂腐,以量取胜,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难就难在如何说服那些商户“心甘情愿”的掏银子,事情办好了就是本事,若官员都像贾雨村这般效率,筹集赈灾银两的事情可高枕无忧。
水溶抬眸看向贾雨村,目光中带着几许玩味,好一个“尚算景气”,这是来吹嘘自己的政绩来了。
说起来,自贾雨村求见,水溶先是与黛玉下完了棋,而后又撞见了一场好戏,来来回回的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即便对贾雨村不感冒,但该有的仪态还是要有的。
接过册本后,水溶翻阅起来,眉头微微挑了起来,册本记录的商户繁多,捐输的银子参差不齐,大抵都是几千两,万两者占少数。
迫于香菱的软香,水溶应诺香菱寻找亲人,然而为了不引起怀疑,水溶先是遣人来金陵处打听,并未主动提及甄士隐,故而眼下仍旧是毫无头绪。
算起来,贾雨村应是官场人员的缩影。
水溶闻言默然不语,遇上灾情,物价上涨是必然的事情,他知晓贾雨村有开脱之嫌,但其内自有道理。
贾雨村似乎明白水溶的想法,适时补充道:“王爷,此法的前提,必须是手中有足够的粮食设立粥棚,确保灾民不会饿死,据下官所知,金陵豪族有不少存粮,足可让灾民饱腹,若是能说服他们,便可无忧。”
贾雨村虽然秉性不佳,但其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原著中就有描述,贾雨村才干优长,文采出众,甄士隐、林如海、贾政、王子腾之所以帮衬、举荐贾雨村,不也是赏识他的才学,若是没有真才实干,你以为他们都是大善人?
拱了拱手,贾雨村恭声道:“王爷身为钦差大臣,忙于赈灾事宜,是下官冒昧拜见,还望王爷莫要怪罪才是。”
原是打算拖一段时日后,再提及此事,眼下正好碰见贾雨村这个当事人,或可由此合理的寻找到香菱的亲人。
沉吟一声,水溶开口问道:“贾府尹治下金陵颇为景气,想必贾府尹今年的考评应当是上等。”
水溶闻言了然,当初贾雨村落魄之际,是林如海一封书信向贾政举荐,贾雨村才能任职金陵府尹,的确是有恩,但贾雨村是个念恩情的人?
不过水溶也不在乎,原就是打算把贾雨村当工具,只要好使变成,只是言及此处,水溶想起了香菱的事情。
水溶闻言了然,这是打上了金陵豪族的主意,金陵的豪族中,其手中握有大量的田产,所囤积的粮食自然也就不少,其中尤以金陵四大家族,贾、王、薛、史,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家的总和,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数量。
抬眸看向贾雨村,水溶清声道:“不错,贾府尹有心了,你的功绩本王会如实上报朝廷。”
水溶笑而不语,运气是运气,但若没有才干,再好的运气也枉然,比如那位战神明英宗朱祁镇,二十万明朝精锐加整个武勋集团,天胡开局,硬生生的直接一战打没了,这种人,再好的运气都是白瞎。
只是繁华归繁华,但捐输相当于是赠送,商人大抵是唯利是图,从他们手上拿免费的银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贾雨村能在金陵迅速筹集五十万两赈灾银两,可见是有本事的。
虽说水溶不想掺和文官的事情,但贾雨村不同,其本身就是由贾政举荐,不论水溶如何撇清关系,在众人的眼中,贾雨村就是荣国公府一脉的人。
况且贾雨村的行为无非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这在官场上而言十分常见,也就是品性不端,不妨碍他的能力。
只是水溶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政治盟友归政治盟友,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利益面前,亲父子都可能反目,更别说是盟友。
念及此处,贾雨村恭声谦虚道:“此乃下官职责,何谈功绩,王爷折煞下官了,也是托皇上的洪福,金陵上下尚算景气,捐输一事方才顺利。”
贾雨村并未因水溶冷淡的神色而慌张,只见其面容一正,拱手道:“王爷英明,实不相瞒,下官治下的金陵之中,豪族、富户皆有存粮,只是河南、山东大量灾民涌入江南地带,各地物价飞涨,便是金陵一带的米价已然达到一斗一百二十文的天价,甚至于愈演愈烈,每日一个价格,商人,唯利是图,这些富户、粮食岂会将粮食售于吾等。”
不得不说,确实如原著中描述的一般,善于观风辨势,抛却贾雨村的心性凉薄,其人确实才干优长,也难怪林如海、贾政等人会一一赏识于他。
一般而言,捐输都是大商户的事情,就比如盐商,他们占朝廷盐务的利处最多,出力自然也就多了,反观那些小商户,大抵都是跟在后面捡些残羹剩饭,让他们捐输相当于是要他们的命,吃力不讨好,故而捐输隐性的规矩就是打“大老虎”,这些小虾米通常不在其内。
贾雨村闻言神色一喜,他之所以劳心劳力,不就是为了获得眼前少年郎的赏识,显然眼下已然成功,他任职金陵府尹已然三年,若背后无人提拔,如何调任至朝廷中枢。
水溶闻言不再多言,摆手道:“好了,下去吧。”
水溶闻言目光微微一动,看向贾雨村的目光多了几分异色,大乾朝的金陵虽然比不上在明朝时期“天下财赋出于江南,而金陵为其会”之说的地位,但也是极为繁华,商户如过江锦鲤,在江南地带,经济仅次于占了盐利的扬州,筹集五十万两赈灾银不在话下。
江南素来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洪灾发生在河南以及山东地带,江南地区并未受到过大的波及,绝对不至于匮乏。
原以为贾雨村是寻金陵最大的几个商户捐输,一次性到位,不曾想贾雨村另辟蹊径。
水溶闻言挑了挑眉,凝眸看向贾雨村,眉宇间透着几许不满,冷哼一声,道:“物资匮乏,不尽然吧。”
只是水溶也明白此法的弊端,那就是需要时间,然而救灾如救火,这一段空间期,就会让大量的灾民饿死。
无耻不等于无能,馅饼从天上掉落,你也得伸手才接的住。
赈灾的差事是办妥了,但会饿死不少灾民,本末倒置。
贾雨村确信,自己这个成绩,绝对可以让水溶满意。
细细想来,当初永康帝之所以认命滞留在河南地界的水溶为钦差,未必没有这个缘由在。
果不其然,王爷对此颇为满意,不枉费他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