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让今天更精彩的是，杜紫钏不知何时也来了。

她花银子上了二楼雅间，目睹一身男装的白凤，成为男子中的焦点，身边更是坐着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楚四哥哥。

那一刻，胸中像堵了一团棉。

白雀对政论不感兴趣，她正目光炯然，一副吃瓜看好戏的模样，跟其他人的沉思状明显不同。

那虚弱书生好不容易挤进来，拍了拍白雀肩膀，想打听打听，刚刚那精彩的论战内容。

他在外头只听见叫好声了。

“这位兄台，方才……姑娘？！”

可惜姑娘两字没说完，就被白雀捂住了嘴巴。

楚镇骁早已注意到人群里那张机灵但看什么都新奇的面孔，目光沉了沉。

“你，你为何作此打扮？”书生不解，二人窃窃私语。

“你管得着吗？”白雀哼了一声。

书生一作揖，“小生董廷云，敢问姑，敢问兄台，这方才议论的是何话题？”

“世安先生的论封建一文。”

一道声音冷冷地横插进来。

白雀和董廷云同时望过去，只见一身形高大，体格明显比董廷云硬朗结实几倍的男人介入。

董廷云无形之中被迫挪了位置，但他并未察觉，只懵懵地抬头，又是深深一作揖，“多谢这位兄台相告。”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背书似的，“先王之道，生人之初，秦之亡也，不在于制……”

看别人的好戏，没想到自己也成其中一环了。

白雀挣扎着爬出楚镇骁的阴影，大脑胡乱思考，寻思这虚弱书生倒也不是全无优点，起码他人傻，傻有时也不算缺点啊。

楚赟对白凤的看法非常有兴趣，她提到藩镇制的利弊，这正和父皇的隐虑有关，于是很想和她探讨一番。

想不到在这小小文宝阁，居然也能碰到人才。

柳世安先生却摇头不语，不道破众位学子观点的高下。

白雀默默后退一步，再一步。

“为何易装成这般？”

想不到楚镇骁直接夹着她，穿过人堆，来到角落里。

从白雀的角度，甚至能数清那鸦羽一般的睫毛。

她心想，最会乔装的可不是我，是您身边那位！

“谁能想到会遇上您呐？”

白雀大咧咧的笑，虽人畜无害，但明显是你不能奈我何。

忽然，她神色一慌，指着那边，“你看，他们要进房间了！”

楚镇骁并未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神情一变，便知她是何居心。

“真的！”

白雀都要急了。

可楚镇骁索性一把攥住她手腕，微愠的目光望着白雀。

“不得胡闹，走。”

楚镇骁拉着她出了清谈会，到外面的茶摊坐下。

“楚哥，你拉我做什么？我只是进去看看，又没作奸犯科，用不着像逮捕犯人一样抓我吧。”

白雀倒了碗白水给他。粗制的陶碗，还露着胎，桌椅也是原生态，不小心还有倒刺。

楚哥又是什么叫法？

楚镇骁凝眉不解，深沉的凤目望着眼前白水，碗底清晰可见一片碎末状的茶叶。

最终想明白了，白雀就是这般语出惊人，已经比这碗白水还寻常。

白雀以为他喝不惯，又叫道：“没茶叶啊，老板，你这儿都有什么茶？”

“我们这儿都是粗茶，内有散茶、青梅、盐、桔皮，八文钱一壶，白水不收钱。”

白雀道，“那就来一壶，麻烦您给沏浓些。”

“好嘞公子！您稍坐！”小茶摊主带着他独有的腔调。

白雀噗嗤一笑，女扮男装还真神奇。

“客官来了！上茶！”

摊主拎着茶壶，搓搓手，“这都是咱家自己想出来的配方！茶叶也是自家老茶树上摘的，您尝尝如何？”

楚镇骁端起茶碗，喝了一半，面色平静地抹了一下健康微红的唇。

白雀看了看他，自己点的茶，必须笑着喝下去。

但出乎意料的还可以，许是青梅的缘故，多了一丝爽洌。

一人喝了一碗。

碗底与桌板相碰，发出一声响，白雀舔舔嘴唇，味道还不错。

楚镇骁自然也不是为她来文宝阁而生气，之所以抓她出来，只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此刻他已然恢复平常。

经历过郊外相救，白雀明显跟他熟稔很多，这感觉不算糟。

楚镇骁对白雀的疑心也并未消弭，只是这些疑虑更深地隐藏起来。

她身上不合常理之处依旧存在，但不至于让楚镇骁竖起警惕。

只是像围墙内突然钻出土的细枝嫩叶，与周遭的一切不相符，无关紧要，却不想它被人误采，或当异类铲去。

“你知道春风阁十四娘吗？”

白雀突然问。

记得楚镇煜前阵子还为她闹得沸沸扬扬，楚镇骁身为兄弟，不可能不知道。

“她真被你弟弟赎身金屋藏娇了？”

白雀身体往前倾，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楚镇骁虽不想过问这等无聊的事情，却还是给了回应，“据我所知，并未。”

“为何打听此人？”楚镇骁道。

白雀又倒了碗茶，看着汤色和飘在其中的几片暗绿茶叶碎，“替旁人问的，不过我自己也想知道。”

十四娘那样的女子，若被楚镇煜拘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王府不会承认她，她还没柳氏幸运。

说到这，白雀不自在地左顾右盼道：“董廷云呢？”

楚镇骁的眼神似是费解，终究是起身，稳声道：“走吧。”

白雀提醒了句：“没给茶钱呀！”

楚镇骁立时往桌上拍了块小月牙状的银锞子。

“楚哥，大气。”白雀肃然竖起大拇哥。

素净的书生打扮，一张小脸生得洁白饱满，眼睛灵动俏皮，楚镇骁锋利的凤眸，终于被她惹得泛起微漾。

寒风一吹，钻入颈间。

白雀瑟缩了一下，这棉袍单薄，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甚至觉得背后一直灌风。

“四公子，我该回去了。”

楚镇骁颔首，“送你。”

白雀进了成衣店，四周挂满眼花缭乱的衣裳，有素面布衣，有锦袍皮草。

掌柜一看楚镇骁，眼前一亮，挤开白雀，声色并茂道：“公子、公子！本店有上好的银鼠皮、白狐裘，您看看可有相中的，绝对是货真价实！”

楚镇骁睨了下他不安分的手，掌柜顿时如芒在背，干笑两声，“您随意、您随意！”

白雀抱着胳膊，一同进来，他怎么就只看到楚镇骁，直接无视了自己。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如意抱着厚实的麂皮斗篷，迫不及待给白雀披上。

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回来，身后却跟了个难以忽略的男人。

如意迟疑地看了两眼楚镇骁，还是随白雀进了换衣帘子后。

换回自己的衣裳，拉开帘子，楚镇骁正背着手，站在货架前。

掌柜的耐不了寒，不再热脸贴上来。

白雀看了外头一眼，文宝阁那边似乎散了。

白凤与楚赟畅谈后，彼此已经以表字相称，但白凤心里直觉此人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