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回去水府。
街道上渐渐有过节的气氛,在古代的这一天,也是阖家团圆的节日。
多出很多只有这个节日才有的挂灯挂饰。
我买了个风铃。
和现代的不一样,是以小个铃铛做成的,我付了银子转身,眼风扫到那摊主得意的笑容,我知道,我又买贵了。
在现代我很会砍价,来到古代在这方面成了废柴,而且至今还没有搞懂古代银子和现代人民币的换算率。
所以买东西买贵,也不稀奇了。
我知道,其实除了摊主,还有人在笑我。
只是我不曾回头,没有心思管是谁。
行人来往甚密,都在为过节买东西,我稍一不经意抬眼,看到一对璧人在挑花灯,从背影看过去,两人姿态亲昵,感情一定很好,我这样想。那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那个蓝衣女子逗笑,她头上流苏摆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在我收回目光之际,她的侧脸正转了来,我几疑看错,立即转头再去看,那两个人却已经付了银子走人。
我提着裙摆追上去,不小心撞到两个迎面而来的年轻人,我口中说着对不起臂上却一紧,我以为是那人要找我算账,几乎立即就又要道歉,那人却从地上把风铃捡起来递给我,“小姑娘别这么在路上跑,会出事的。”
我连声道谢,就这一耽搁,抬头已寻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我茫然四顾,却真的像是刚刚只是我的眼花一般。
他们从来不曾出现过?全是我臆想出来的?
因为我心里想想见到他们?
我朝着他们消失不见的方向去找,进到一家古玩店,才开始找,斜刺里走出一人,看到我时微微挑眉一笑,“水三姑娘。”
我亦一愣,“锦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指着他手心一枚扳指,“随便看看。你呢?”
“我,锦大人刚刚有没有见着一对男女,女子穿着蓝色衣服,男子,”我看着他,“和大人穿着很相像。”
锦斛笑着摇头,于店里逡巡一圈,“不曾见过,怎么,他们是姑娘的朋友么?”
他微微好奇的看着我。
这倒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微微摇头,没有做声。
幸好他也没有再多问。
这时候我听到有什么声音响在高架旁,锦斛的目光微微一转,与我笑说:“我过去付银子,姑娘请便。”
我颔首。
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待,目光下意识去看锦斛,透过架隔子他背对着我这里,好像是在和人说话,我无所事事,便先离了此地。
回到水府,自然是先睡了一觉。
转眼中秋在即,即与水岚随着水靖入宫赴宴。
夜宴,在霓虹宫灯照耀下如白昼一般。
人,还是那么些人,宴,还是那种宴。
美酒,佳肴,美人,公子。
或吟诗作对,或扎堆对对子,或一同讲着古代传说,或叙述今时今日身边趣闻。
水岚显得很有兴致,同身侧人言笑晏晏,我显得很安静,以异界之人游离的目光瞅着身边一切。
皇帝好像说了什么。
皇后好像说了什么。
我都不太关心。
丝竹之声换了又换,悠扬响在耳畔。
我觉得背后有道目光看着我,回头去,是锦斛。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回头,仓惶间举杯示意,我是不太喝酒的,却下意识举杯回敬,仰头将杯中酒喝尽。
其实在我看向他之前,是另外一道审视的目光纠缠在我背后,是他后面一桌,临近皇帝那桌的唐忎。
只是我不知道。
这日因是月夕节,所以宴会设在御花园,露天式,且皆是圆桌,八人一桌,取团圆之意。
这在古代是罕见的。
便如皇帝那桌,有皇后,娴妃娘娘,唐谈的母亲没有来,还有几位我不认得的宫装女子。
我看向那边时,皇帝像是和身侧徐公公说了什么,徐公公长声道:“驸马府安排了一个表演,请大家尽情观赏。”
我这才发现身侧水岚早已不见。
我凝目看着台上,很想看看经由自己创作和提议的一个节目在古代表演的效果如何。
只见台上似漫过一层迷雾,缭绕仙气袅袅,这当口响起一阵金玉落盘的铿锵之声。
前奏响起,我心中狠狠一动。
是琴笛合奏,配合得天衣无缝。
红色帐缦勾头,隐约可见抚琴的水岚,以及横笛一曲的六皇子唐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白纱飘荡,一女凌波微步而来,她腰肢轻软柔柔,在曼妙曲调之下,轻盈而舞。
接着一道性感好听嗓音响起,是二皇子唐禄起调高唱,他站在帐缦后唐愈身侧,幕后三人配合得很是默契。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路随人茫茫
人间路美梦与热望
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何从何去
去觅我心中方向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
路随人茫茫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中崎岖崎岖不见阳光
何从何去
去觅我心中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和人茫茫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琴,笛,舞,曲,我莫名湿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将眼泪滴落。
鬼才黄霑做的词,张国荣原唱,国语版陈晓东翻唱。
这样经典了三十多年的对于我来说无比熟悉的旋律,这一刻以一种另类的方式,由古代人演奏出来,我内心澎
湃,定睛在舞台上飞纱轻舞的人身上。
不知为何,安宁公主没有来,那个人赫然是我上次见过的姑娘谨言。
之前没有想过她的身份,这时候突然有了猜测。
许是因为开场白是驸马府安排的节目,所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给人一种很是关注的感觉。
又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这种演绎方式?毕竟古代宴会中,出现唱的曲子要么是昆曲,要么是戏曲,基本上没有太多的由人演唱出来还配着舞的。
遑论唱的是皇子,吹笛的也是皇子。
又许是歌词。
给他们带来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吧。
思绪转念一瞬间,台上琴笛已歇,舞女已轻旋慢转最后以拢膝低头的姿势结束了这段舞曲。
台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如无人之境。
陡然间响起雷一般的喝彩之声。
不少人还站了起身,我也不自觉站起身,还拍了手掌。
是下意识的动作,惹来不少目光。
慢慢的也有人同我一样,鼓掌示意这舞曲的美。
水岚等人从幕后走了出来。
难怪她今天也穿着白色,谨言也是。而身旁两个男子都是一身黑。
他们行了一礼。
一眼看过去,我不知旁人如何。
我忍住哽咽之意。
白衣代表的是聂小倩?黑衣的是……七夜圣君?
我醉死在我一手导演出来的作品当中。
我自认为是悄悄的溜走,扶住树干,任眼泪滑落。
不是梦。
这是古代,那曲子是现代的产物。
我从来坚信,造物之神创造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它的用意。
人生是什么?
是和亲人来一场温馨的陪伴之旅。
可是在现代,我的亲人都已经没了。
在古代呢。
水府是偷来的栖身之地,我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个人,但是她极有可能才是真的水灵吧,也许我不是魂穿,我大概是人和身体都穿越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我身上有真水灵才有的一切身体特征。
所有能属于我的东西或者说快乐,都是我偷来的。
我是这样的惶然难安。
难受至极。
泪已干涸,背靠树干一动不动,望着天上的当空皓月。
我又该何去何从。
唐忎的到来,我并没有感到意外,除了锦斛,他也在看我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这个人啊。
说话太伤人心了,所以他这么久不理会我,其实我很理解。
也仅限于理解。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所以大概我的脸色就是面无表情。
“水儿,告诉我,你没有在气我。”
他走得极慢,离我两步远站定身子。
他的确比我高很多,我想,他肯定有一米八吧,我最多也就一米六几的样子。
微微仰视着他,我笑了一下,“我气你什么呢?”
这样一句反问,好像令他感到很奇怪,蠕动了两下嘴唇,却也没有说什么。
我微微低目,打破沉默,“天冷了,我要回去了。”
他微微退开些身子,让了路给我,我点头,觉得这样真是好,刚走两步,臂上又是一紧,我已经微微没了耐性,“你又怎么了?”
我听着背后之人的呼吸声微微一滞,接着他将我揽进怀中,“水儿,你别这样,我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
我心里好笑,我一直不觉得我凶啊。
“你堂堂天家皇子,年纪轻轻就封了王,为什么要怕我?”
他将我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下颚一凉,他的手将我的脸抬起来,他低头来找我的唇,我一侧脸,淡淡的说:“不远处那么多人在,我和你两个在这里苟且偷香,多少总是不成体统的。”
没有忍住。
不是打算好好说话的吗?心中的确有着怨气的吧。
他的动作停止,再低头,向我颊边落下一吻。
“我该把你怎么样才好?”
我抬眼看进他瞳孔深处。
我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找他讨要什么不是吗?
“为何在梦中也有泪光,为何路会随人茫茫?让我替你遮风挡雨不好吗?你就是这般不信我?”
我眸中震动。
“你知道我听完是什么感觉吗?剜心之痛,痛不欲生。水儿,试着接纳我,让我保你一生安宁好吗,我是喜欢你的,真的。”
我严重酸涩。
“别这样看着我,我总会觉得你是在谴责我……你谴责我什么呢?我没有对其他姑娘动过心,你是第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宠你护你,你动不动就生气,我就越发慌了手脚,我真的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我做的有不对的你直接跟我说好吗?我怕我的脾气上来便像这几次一样逼着自己不去找你,可是这样到了最后,你迷茫,我也伤心……我们找个日子,坐下来好好说话好吗?”
我有要投入他怀中的冲动,却也只是冲动。
我真的不太敢。
我不会忘记我曾经被他气得吐血过,像他们这样的贵族,不知道人心可贵,只知道游戏人间。
他想是看出我唇边淡笑中含着的些微讽刺么?还是我对他冷淡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