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衣闭了闭眼，心底的那丝幻想破灭，他将头抵在石岩上睁开眼，看见四方暗处当中藏着的杀机。

他不想相信的。

弥疆看了半晌谢白衣的神情，看见他体内的气仿佛困兽一般的挣扎混乱，它开口说：“在你使用逆时术时你就应该想到现在，你逆转了世间时季，但是它仍旧是存在过的。”

谢白衣没有吭声。

弥疆忽然叹了一口气：“吾同你说你少了气你还不听，眼下观你模样便知你是忘了个干净，看来你失去的那些记忆全都由你被撕走的那一半气给带走了，而你现在又想起来了一些。”

“……”

“你们这些四脚兽吾看不懂，”弥疆说，“但吾觉得你真可怜。”

谢白衣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他记起来的是楚知禅不让他修魔时的警戒，不让他靠近沈献灵时的防备以及她次次看见“谢白衣”时的抗拒，厌恨以及害怕。

-“师姐，我不是他”。

-“但愿吧”。

她对他的好是基于害怕与怨恨。

那时他去握她的手时，发现她其实整个人都在战栗。

谢白衣其实记起来得不多，但是他不想去相信的。

洗灵草被他握在手中，他用力很重却又怕将它揉碎，谢白衣想起来水月镜中镜灵说的那一句：“那你完了，她恨你。”

-“谢白衣，我只认这一个”。

但是她还是怨他。

禁制当中被控制的端倪，连他都没有站在她的身边帮她。

楚知禅其实在心中是害怕的，所以下意识地就和他解释她没有沈献灵见死不救，但是他原本说了什么？

他知道她分明不善言辞，仍旧出手伤了她。

弥疆后来也不吭声了，它看着眼前的人，那哽咽的哭声溢出，连混沌有所感触。

“吾乃弥疆混沌，你让吾明白了一些东西，日后倘若遇到难事，可唤吾。”混沌兽在原地消失，留下一支墨羽，自发地收入储物袋当中。

禅心剑嗡鸣，又休止。

谢白衣在湮灭崖底待了两日。

伤口的痛刺激着又麻痹着他的神经，他记得楚知禅来湮灭崖也是被困了两日。

他原本不在十界方天的，后来听说楚知禅没有出来他怀着杀心自己进去了，在湮灭崖下看见她时，却久久久不动手。

他只冷眼看着，看那高高在上的人如何一身脏污如何求救，禅珠被他捡了回来，想去护主，又被他死死地掐在手中。

她说她疼，喊他名字的时候，谢白衣只当她在服软了。

他丑陋着心理，想毁了她，想杀了她，想看她求饶服软，想将她对他的所有欺辱都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她的身上。

但是他听见她喊他名字时又没有动手。

他守了她两日，一直到凌潇洒终于记起这个徒弟了来救她，他才在离开时他又后悔了，应该杀了她的。

她应该杀了他的。

两日后，凌潇洒打开了十界方天的出口。

他拿到了金乌血和洗灵草，却忽然不敢等她回来了。

楚知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深宫心计造就出了一个心狠手辣又目中无人的大公主楚丹，后来去到道合宗，她的目中无人脾性不减，忘却初来时的那点谅解与包容，又成就了楚知禅。

零零一说让她努力活下去就好了。

但是那一角白袍是让她在深宫之中为了活下去而抓住的救命浮木。

葫芦城再见，执念成魔，谁拦都不管用。

零零一从没跟她说过这里仅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有有自己的设定，所以楚知禅成了后来零零一介绍中的模样。

她嘲笑楚知禅的种种行径，到头来发现那就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有人用了禁术，她算作重生，同时也被摘去了记忆。

血海前的般若河翻起弥天浪花，那袭黑袍的人一剑杀了她，眼底纠杂着厌恨的情绪说：

“楚知禅，你真令人作呕。”

他说他最恨她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连恨都显得那么名不正言不顺。

时间线无限拉长，回到宫中那一年她百无聊赖地在下棋，听见声音她就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一袭白袍的少年抱臂，歪歪头看她。

他用棋子打她眉心，说她胆小懦弱。

他让她别把那些蠢材的命当命，谁敢欺她，杀了便是。

她看着他。

他嗤道：“看你受欺负真令人心烦。”

她问：“你是谁？”

他说：“想杀了你的人。”

她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中显然是不信的。

于是他顿了一下，又拿棋子砸她，离开时说：“谢白衣。”

谢白衣。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成了她的浮木，成了她的心魔，成了她远赴无色天海的理由，成了后来葫芦城中见他后便着了魔的原因。

无色天海静心，静的什么心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是他不记得她。

因为不知道结局，楚知禅只用自己那强硬的手段对付他，得到他；因为她从没考虑过他的感受，所以他恨上了她。

从此浮木便成深渊，吞噬了她。

再见时，只有从心底而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