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沥青漫过沪市陆家嘴的残垣断壁,倒塌的摩天大楼钢筋如扭曲的肋骨,在潮湿海风中泛着冷铁般的幽光。霓虹灯牌歪斜地悬挂在断裂的钢架上,忽明忽暗的红光将破碎的玻璃幕墙染成血色。街道上积水倒映着扭曲的天空,偶尔有星纹蜉蝣掠过水面,翅膀划过之处泛起诡异的磷光涟漪。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与腥甜的血腥味,混合着归墟特有的咸涩海风,令人作呕。
我踩着嵌着碎玻璃的玉阶残片前行,皮鞋碾碎月光凝成的霜花,发出细碎的喀嚓声。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地底传来微弱的震颤,仿佛有巨兽在沉睡中呼吸。路边倾倒的垃圾桶里溢出腐烂的食物,与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檀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味。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警笛声,却始终无法靠近这片被神秘力量笼罩的区域。
阿澈蹲在锈迹斑斑的龟甲旁,指尖缠绕着银丝,正将打磨光滑的桃核嵌入裂缝。他苍白的脸上沾着灰泥,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海水。金属摩擦声刺得人后颈发紧,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却仍固执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道袍下摆早已被海水浸透,在海风的吹拂下,紧贴着他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
"师尊!"阿澈突然踉跄着后退,他道袍下摆扫过地面,惊起数十只翅膀泛着磷光的星纹蜉蝣。那些蜉蝣振翅发出细密的嗡鸣,如同千万根银针扎进太阳穴。渔娘新孕的灵卵在瓦砾堆中剧烈震颤,青光如闪电劈开雨云。卵壳表面浮现的星纹竟与街心花园里那株往生树苗的叶脉同步脉动,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将它们连接。我伸手触碰灵卵的瞬间,电流般的刺痛窜上脊椎,记忆深处炸开初代饲灵人吟诵咒文的回响。灵卵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每一个都像是活过来的虫子,在壳上扭曲蠕动,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归墟海面突然沸腾,无数气泡从深海涌出。往生树苗的根系如巨蟒破土,水泥路面轰然炸裂,钢筋混凝土碎片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缠绕青铜舟残骸的桃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花苞表面流转着阿箬消散前的画面:她咳着血笑,发丝被星髓染成银白,指尖残留着最后半道护佑咒印。当第一朵花绽开时,黄浦江底传来编钟闷响,那声音沉闷而悠长,震得人胸腔发疼。十二尊鲛人石像破浪而出,他们鳞片剥落的鱼尾搅动巨浪,手中锈迹斑斑的三叉戟直指树冠处撕裂的星芒缺口。鲛人石像的眼窝中没有眼珠,只有幽蓝的火焰在跳动,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诅咒。他们的皮肤布满裂痕,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入海中便化作黑色的漩涡。
林河的残魂自花蕊中凝结,他西装革履的虚影在晚风中扭曲,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疤。半透明的掌心托着块冰裂纹玉珏,"当年初代将道侣神魂封入补天石,"他的声音混着江涛,玉珏表面的裂痕渗出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却不知石中早已孕生了天道恶念。"话音未落,散落在写字楼废墟中的弑天剑残片突然嗡鸣,碎玻璃般的残片如蜂群汇聚,在星芒缺口处拼成刻满咒文的剑匣。剑匣表面的咒文泛着诡异的紫光,每一个字符都像是活过来的毒蛇,在匣身上游走,还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
我的皮鞋突然陷入玉阶裂缝,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塌陷的地基里堆满森森白骨,每具骸骨额间都嵌着星月佩碎片,金属徽章在腐肉中泛着诡异的蓝光。有些骸骨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仿佛在临死前拼命抓住什么。骸骨堆中还散落着破碎的玉简、锈蚀的法器,每一件物品都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战斗。渔娘的龟甲轰然炸裂,灵卵中爬出的幼龟抖落黏液,背甲上的《罪己书》字迹鲜红如血。阿澈咬破指尖书写血咒,却见血字在空中扭曲成棋盘纹路,初代残魂的虚影自地脉中浮现,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落子。他每落下一子,地面就会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涌出黑色的雾气,雾气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哀嚎声。
往生树的根系突然缠上我的脚踝,树皮裂开渗出琥珀色魂浆。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涌来:我在历代天机阁主的密室里苏醒,掌心刻着与补天石相同的纹路;阿箬替我挡下的雷光中,竟藏着初代饲灵人亲手种下的噬魂蛊。当阿箬的虚影从花海中浮现,她指尖的桃枝穿透我灵台时,带出的补天石残片正在疯狂跳动,表面映出被囚禁在往生树心的真身。我能感觉到补天石残片在我体内灼烧,仿佛要将我的灵魂融化。我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呈现出诡异的紫色,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白玉京废墟坍缩成黑色漩涡,初代残魂的狂笑震得耳膜生疼。阿澈突然跃起,幼龟背甲脱离血肉飞向剑匣,他的道袍在强风中化作碎片,银发被星芒染成金色。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嘴角却挂着一抹释然的微笑。他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独特的韵律,仿佛在演绎一场最后的舞蹈。"师尊,记得给我雕个桃木墓碑..."他的声音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整个人化作流光没入漩涡。补天石残片与剑匣融合的刹那,归墟海面凝结成琉璃,倒映着天空中扭曲的星轨。琉璃海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每一道波纹中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像是无数个平行世界在眼前闪过。画面中,有时是阿澈在道观中刻苦修炼,有时是阿箬在桃树下欢笑,还有初代饲灵人与道侣的深情相拥。
我握紧生出重瞳的弑天剑,剑尖穿透初代残魂的瞬间,却见往生树苗顶端绽放出情根。阿箬的虚影在桃枝上燃成净火,她最后的残魂没入并蒂莲时,弑天剑重瞳落下血泪,在琉璃海面烫出焦黑的谶语。渔娘驮着新生的往生树苗游向深海,浪涛声中,我仿佛听见阿澈哼着沪剧小调,归墟尽头的水平线处,有青衫客踏着星髓垂钓,钓竿末端悬着的,正是半枚褪色的星月佩。那青衫客的背影似曾相识,当他转身的刹那,我恍惚间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正对着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衣袖在风中飘动,上面绣着的云纹与弑天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而他脚下的星髓,正源源不断地汇入归墟,维持着这片神秘海域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