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嘿、哈嘿、哈嘿。”
某处异常干旱的土地上,大量正打着赤膊的黑瘦汉子正在齐心协力用绳子拉起沉重的石碾子,然后再借助重力,将石碾子狠狠砸落在干裂的大地上。
其中一个穿着稍显富贵一些的老员外,正顶着烈日指挥众人修防洪堤。
没错,在酷热干旱的土地上修防洪堤!
一切只因,早在七八个月之前,这个世界的天文天象一切都乱了。
日月星辰的运转,完全失去了秩序,让以往所有的天文历法,悉数都失去了效用。
时而酷热难耐,天地好似变成了一个大火炉。
时而又冰寒刺骨,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时而永夜,时而永昼,各种大家能想到不能想到的灾难那更是接踵而至。
一时,时刻都在死人,到处都在逃难,处处都在烧杀劫掠。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凡是稍微有点经验的老人都在说,这是老天爷在收人。
老天爷要收人,他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那又能怎么办
在那段时间里,天下各处都在举行各种形式的祭祀。
文人墨客,父母百姓,那是穷尽辞藻,将各种能写的表文都写了。
但凡是有点声望的父母官、长者、乡老,那是带着父老乡亲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祭祀。
忏悔、请罪、献上种种祭品,据说甚至就连天子那也是接连颁布一封又一封罪己诏。
但是。
一切都没有任何效果!
各种世人能够想到的,不能够想到的灾难,那更是接踵而至。
后来,那一声声“贼老天”,就成为了世人口中最常见的问候。
在混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众人关于朝廷的听闻,那就越来越少了。
而像是他们现在正在干的活儿,那就是由乡望裘老爷组织的。
说起这裘老爷啊,以前那还真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家大业大,而且还颇有仁善之名。
自从天发杀机之后,裘老爷家的产业自然也是大受打击。
好多产业那更是直接被劫匪乱民洗劫一空,甚至就连裘老爷的族人,都在一次次暴乱中死伤惨重。
那还真就是前脚葬了堂兄,后脚又死了侄儿。
但这些依旧不过是大劫之下的一个缩影,相信任何听众闻听到裘老爷的故事,那都会.感同身受一脸麻木。
实在是裘老爷的故事,在如今这个时代,那还真是屡见不鲜,甚至是时时刻刻都在重复发生。
更甚者,现在但凡尚且还活着的,几乎都经历过一次又一次亲人离世。
裘老爷真正牛逼的地方在于,他凭借个人的能力快速脱颖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了相当的威望。
又凭借威望,快速将十里八乡,甚至是四面八方的幸存者都组织聚集了起来。
对外,编练乡勇,抗击劫匪的威胁。
对内,将各处可利用的一切粮食等物资集中起来分配。
或组织人力大修火塘、灶火台,抵御无处不在的魑魅魍魉。
或集中人力物力,积极修建各种可能的防洪堤坝,尽可能应对各种可能的灾劫。
或许物资依旧异常稀缺,吃不饱穿不暖。
但裘老爷终究还是在这个迷茫的时代,将能组织起来的人手都组织了起来。
裘老爷擦了擦汗,望了望天穹那好似要永远高悬在头顶的烈日,在心头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贼老天,这日子还真是要没法过了!
别看在外人眼中,裘老爷异常强大,是他们心中的支柱,但裘老爷自己本质上却也迷茫的很。
求老爷精神一振,立刻大声道,“土方夯的差不多了,大伙儿一起齐心协力,将防波柱打进去。”
“大伙儿都听到了打防波柱!”
众多赤膊的汉子,肩膀之上因为长久的劳动,已经结出了厚厚老茧,但就算是如此,依旧被木杠磨的有些血肉模糊。
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那却是不敢有任何的叫苦叫累。
因为在如今这个时代,贼老天就是来讨债索命的。
他们现在糊弄,那可是能将贼老天给笑死!
可以明显看到,防波柱之上摹刻了不少类似泉井的象征。
除此之外,高大的防波柱本身也有着某种特殊的纹络。
若要具体形容的话,那倒是有点像是某种直插云霄大山的形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酷日之下现场众人那也不得不按时轮换。
一些枯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妇人,则还拎着各种瓦罐水壶过来送饭。
若是细心观察的话,也会发现这些瓦罐水壶之上,那也有或精致或粗糙的泉井纹。
并不需要有修仙者特意去教导他们绘制这些泉井纹、天柱纹,当整个世界都各种天灾不断的时候,一口生命之井始终汩汩而流,为每个人提供甘甜无毒的饮水,这本身就是神迹!
这就像是原始蒙昧的人类,那也会自然而然的崇拜各种神异一样。
譬如。
纵观各种不同的文明,都会不约而同的有树崇拜、蛇崇拜、生殖崇拜、日月崇拜。
而当绝望中的人类发现,他们所膜拜的这些神异之物,还真的有种种神奇之处,甚至就连他们所根据这种神奇所摹刻的图纹象征,都貌似具有某种伟力的时候,那这种膜拜立刻就会升华。
和泉井崇拜、天柱崇拜拥有相同待遇的,还有星夜崇拜、圣师崇拜、血勇崇拜等
辛苦劳作了大半天后,头顶的日头还是丝毫没有落下的意思。
但人终究不是消耗太阳能的傀儡,只要太阳不下山那就可以一直劳作下去。
累了大半天的裘老爷,拖着极尽疲惫的身子,就这般异常沉重的走回“家”。
说是家,但本质上更像是建立在一个巨大锅灶旁边的原始石屋。
换做一年前,不,换做八九个月前,莫说是让裘老爷住这样的屋子,就是他家的牛,或许都不愿意住这样的破房子。
但现在,看到这样原始的石屋,裘老爷心头就莫名生出些许安全感。
一想到身怀六甲,差不多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的妻子,裘老爷心头还真是复杂难名。
家族有后了,裘老爷自然高兴。
但是。
一想到即将出世的孩子,生下来就要面对如此糟糕的世界,裘老爷心头那还真是沉重异常。
还真是没有福气的孩子啊!
孩子出生后,裘老爷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给孩子讲述过去那个美好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他们不用担心太阳落山后,第二天不会照常升起。
他们不会担心,太阳不会一连十几天,甚至是几十天不落下。
更不会担心,天文历法失效,一切都井然有序。
夏天有夏天的样子,冬天有冬天的美丽.
但是。
就是这样没福气的孩子,现在却是支撑裘老爷苦苦熬下去的心灵支柱。
眼看家里的石屋越来越近,劳累了一整天的裘老爷,脸上立刻又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不说是自信满满,但起码也看不出什么烦恼。
随后,裘老爷就看到了石屋上镌刻的象征着黑夜白天的星图。
看到了类似于书本和戒尺的“正气纹”.
看到这些阵纹之后,裘老爷心头顿时舒缓了很多,莫名生出些许安全感。
始一走进屋子,裘老爷立刻就看到了正顶着大肚子做针线的妻子。
“老爷您回来了”
眼看裘老爷回家了,大着肚子正在做针线的妻子,立刻就要起身,裘老爷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夫人你坐,你坐,你这肚子都快九个多月了,你可千万别累着”
被丈夫强行搀扶着坐下的裘夫人,摸着大肚子,脸上又是温馨期待,又是难免有些愁苦。
这世道,孩子生下来,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可能保护好她
裘老爷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妻子的忧虑焦心,然后他也就只能立刻化身暖男,安抚着大肚子的妻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在一年前,你敢相信二十四节气完全失调后的世界”
裘夫人抚摸着肚子,眼眸内也不由一个恍惚。
是啊,在一年前,谁又敢幻想现在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
不得不承认,人类真的是一种适应能力强的可怕的存在。
但是。
裘夫人依旧担心,她轻咬着干裂的嘴唇,道,“要是过去的存粮都吃完了怎么办”
因为天变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死人简直成为了世上最常见的事情。
随着人口的骤减,他们现在哪怕是捡垃圾,终究还是能够搜集到一些物资的。
就拿裘老爷来说,他单单只是带人去搜集本族族人的一些仓库,就筹集到了不少物资。
但是。
这些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现在那反复无常的气候,那是越来越变得不适合耕种了。
他们终究还是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若是食物不够吃了,她这孩子一出生,那可不就就要面对一个彻底没有希望的未来
想到此处,裘夫人就忍不住落泪。
裘老爷连忙抱住裘夫人,帮她擦去眼角泪水的同时,也一直抚慰着妻子的心灵。
“夫人,你就放心好了,咱们活人哪儿还能被尿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