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自然没看到叶未央那动人一笑。
从房间出来,他就跟着李秘书,进了电梯,向顶楼而去。
李秘书虽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可伪装于其下的轻蔑,却总在若隐若现中展现出来。
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自己则是年轻有为的干部,两人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譬如此刻在电梯中,他站在按钮前,给陈夕留下一个并不宽阔的背影,和一个后脑勺。
这是很不符合礼仪的,但他并非不知道,而是故意这么做,如同文化人对土包子的戏觑。
但遗憾的是,陈夕并非土包子。
他的高傲,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沾沾自喜。
于是,出电梯时,两人皆是相视一笑,都显得那么真诚,但只有彼此知道,里面夹杂了多少嘲笑。
两人走到私人会客室的门口,李秘书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夕了然,独自推开了厚实的木门。
一进来,只见硕大的吊灯悬在头顶,咿呀着散发出强烈的光,把整个空间照地光亮。
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和窗内的明亮形成强烈的对比,看不见的风,带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米黄色的窗帘上,渲染出一片湿暗。
窗前不远处,苏洛静静地站着,手上的烟还剩半截,顶端的火星,等着将最后的颓废燃烧殆尽。
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陈夕,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
他的眼眸已经发红,可怖的血丝缠绕其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如同一窝刚架好的鸟巢。
陈夕在等他先开口,可苏洛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同时将最后一小截烟吸进肺中,吐出尼古丁浓郁的气味。
“好久没抽烟了,这一抽,倒有些停不下来了。”
陈夕听到这句话,竟不知如何接下句,只能当做以示亲昵的开场白,回答道:
“偶尔抽几根也是无妨的。”
苏洛听到回答,突然笑了,将手里的烟头捻死在烟灰缸里,坦然坐在沙发上。
一瞬间疲惫尽去,丢失的气度一瞬间又回归而来。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
陈夕自然能感应出其刹那的变化。
从他挺直的背脊,稳坐的姿态,还有不再浑浊的眼神,都可以看出,他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居高位者。
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何苏洛会有这一瞬间的转变?
是因为自己客套的回答,还是其心中早有谋算?
这种困惑让他紧张起来,因为他刚才在电梯里打的腹稿,很可能要马上修改。
风越来越急,厚厚的窗帘竟飘了起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在不停地哀鸣,潮湿的雨气亦是四处乱窜。
一片阴冷中,只有苏洛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却偏偏不灭,散发着微弱的热意。
直到最后的烟蒂落在地板上,苏洛也再没说一句话,半眯着眼,竟像要睡过去一般。
陈夕尴尬地站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都被无视掉。
他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知道不能再处于被动了,于是开口道:
“苏局长,不知您叫我过来做什么?”
苏洛睁开了眼,像亲切的长辈般说道:
“叫什么局长,显得多见外,叫我叔叔就行了。”
陈夕闻言,满脸黑线。
现在是计较称呼的时候吗?
“那...叔叔,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啊,没事没事,刚才没来得及细看你,现在一看...咦,你这伤口怎么还没整理呢?明达,明达...”
陈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推开,李秘书带着纱布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为其重新包扎。
苏洛始终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尴尬的表情,嘴角一抿,竟开始泡起茶来。
一番折腾,总算包扎完成,李秘书冲他格式化一笑,而后退了出去。
这时苏局长的泡茶也已大功告成,只见他举起茶杯,笑道:
“来,这是闽南新来的铁观音,清肺养胃...啊,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吃你大爷啊!
陈夕在心中怒吼,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剧本绝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平视着,对上了苏洛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间有些了然。
接过了小茶杯,轻晃了一晃,感受指尖传来的滚烫。
他微笑着,将杯子举高,然后,忽地松了手。
啪!
一声清冽的脆响在耳边掠过,土黄色的茶水四处飞溅,热腾腾的水汽漂浮而上,瞬间驱散了寒意。
几乎是同时,门一下子被推开,刚出去的李秘书去而复返,一脸紧张之色,身后还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当他略惊恐地张望时,却讶然发现苏洛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
两名已经把枪上了膛的武警,愣在原地,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陈夕看着这一幕,心里冷笑起来。
他走到李秘书面前,带着格式化的微笑,说道:
“不好意思,刚才手抖了下,没吓到您吧?”
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李秘书脸上火辣辣的。
他怒视着陈夕,与他的眼神对上—这个让他一直轻视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