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没有人说话。
无论是样貌过分清秀,甚至隐隐有几分腼腆的年轻人,还是那个半闭着眼养神的男人,彼此间都没有交流什么。
车厢里能入耳的,只有老式引擎的轰鸣声,以及车轮碾过积雪的颠簸声。
冬日的燕京,天色总是暗的很快,才不过十几分钟,地平线遥远处的那抹红的似鲜血的斜阳,便从年轻人清澈的眸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初夜。
年轻人看着渐渐被雾气覆盖的车窗,表情仿佛是若有所思,让人猜不透其内心想法。
而当车窗完全被车内散发的热气覆满,在四角处开始结起了霜花之时,年轻人依旧保持着这般神态,好似浑然不在意,他已经难从车窗上看到些什么。
坐于一旁,穿着一身墨绿色军大衣的男人,在昏暗的环境中睁开了双眼,瞥了眼年轻人,纵然知道对方性格有些古怪之处,但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在看什么?”
“看景。”
尽管见得不真切,但男人还是能感受到,年轻人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使这冰凉的车厢内,似乎多了一份暖意。
明眸皓齿。
年轻人的样子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而对于习惯于走硬汉路线的男人来说,虽然觉得年轻人没有瓮声瓮气而略感遗憾,但心中却也是讨厌不起来。
男人没有继续追问年轻人在看些什么,而是转问道:
“待会儿,你是直接去连队,还是...先回家?”
回...家吗?
年轻人听到这个词,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自嘲,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从很久之前,在河东省某处偏僻贫瘠的庄稼地上,当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因为重度劳累倒在麦秆间,并且一倒不起的时候,他的家,便就消失了。
消失的支离破碎。
想起记忆中母亲那瘦弱的身影,年轻人脸上的自嘲,转瞬就变成了一抹决然,以及暗暗的怨恨。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变色,平静地回道:
“不必了,直接去连队的宿舍就好。”
男人听到年轻人这般回答,也不意外,淡淡地说道:
“也好...这天实在太冷了,我跟上边的领导同志反映了情况,总不能让我们全军最精锐的小年轻,住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破筒子楼里,上边给了我批复,同意让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们,先住进今年刚建好的一栋家属楼...我去过了,屋子里面的暖气还是很足的,算是便宜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们...”
年轻人闻言,强行排挤出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恢复正常的神色,笑道:
“这果然是师长出马,一个顶俩。”
“去!”
男人佯装出不快的样子,但也再难摆出之前那副严肃古板的脸色。
“...目前各军除了江宁军区和燕京军区,其余军区的人选选拔,还没最终定下来,但看眼下这个架势,起码要等到来年开春,所以现在的宿舍安排还不算紧张,你小子还能住几个月的四人寝室。”
年轻人闻言,微微笑了笑,并不太在意住四人寝还是八人寝,或者是十六人的大通铺。
对他来说,舒适的环境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他想到了什么,旋即开口问道:
“...师长,与我住在一起的其他三人,都是什么来头?”
男人闻言,布满皱纹的眼角闪现出了一抹笑意,似是看穿了年轻人的心思。
“是不是担心,你的室友要是某位首长的儿子,万一起了冲突,就不方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