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县宾馆门前的空地上杵着一列七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在站军姿,引得宾馆服务员和过往行人侧目。
“爸、妈,房间里没找着人呢。”武梅一溜小跑地从宾馆的楼上下来。
“怎么会?不是说晚天晚上才从山上下来的吗?不会是走了吧?”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问。
“不能够呀,昨天晚上回来已经很晚了,再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呀。”武梅说着拍了拍手,“我昨天已经跟他说了你们还健在,瞧他当时激动的,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走呀。”
武梅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宏亮的口令。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一身黑色练功服刚做完晨练的钱弢出现在队列前。
七个老头听到口令动作整齐地完成队列动作,仿佛又是一支随时等待命令出击的新兵。
“很好,老家伙们都到齐了吗?”
“报告,到齐了。”排在队首的武木才大声回答。
“报数!”
“1、2、3、4、5、6、7。”
“报告队长,应到人数7人,实到人数7人,请指示。”
“怎么回事,分手的时候不是有三十多人吗?怎么会才这几个老家伙?”
“报告,分手的时候有二个人参加了国军,有几个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还有几个死于文革,有几个病死,有几个在外地下落不明,剩下的全在这里。”站在队首的武木才大声地回答。
钱弢仰天长叹:“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这就是各人的命哪。”
钱弢边说边打量着队伍,走到一位缺少左臂的老兵面前,一把抓住空空的袖子,拍了拍老兵的左肩:“独臂杨,过得还好吗?”
“感谢队长的大洋和店铺,我过得很好。娶了妻生了子,子又生了孙。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跟队长。”独臂杨大声地吼道。
“很好,很好。李铁拐呢,难道他也死了?”
“报告队长,李铁拐前年病死了。”独臂杨回答。
“他过得好吧?”
“报告队长,很好!他姑爷现在还是我们这里的副县长。”
“老家伙们,你们都还好吧?”钱弢对着众人吼道。
“报告队长,很好!”众口一声。
“身子骨都还硬朗着吧?”
“硬朗着呢。”
“下面的家伙也还硬朗吧?”
“报告队长,我们现在没有家伙。”
“胡说,怎么没有家伙。没有家伙,那你们裤裆里的是啥玩意。哦,对了,梅猎人除外。”钱弢说着笑了笑,“怎么样?还等着回答呢。”
“报告队长,下面的家伙早就不行了。”几个老家伙笑得不行。
“是呀,早上起来撒尿还要掏摸半天,老费劲呢。”一个戴眼镜的小矮个说。
“队长的家伙还硬朗吧?”武木才半点也没有怕钱弢的意思。
“我的嘛,嘿嘿。大不如前,大不如前了。再说,老特务她现在也不需要我硬朗了。给她个拥抱、陪她溜个弯,她就很满意啰。你们晓得,你们晓得。”钱弢笑了笑,接着说,“不过,下面的家伙不硬朗这可以理解,要是还硬朗那就不可理解了,那不成妖怪啦,再说老婆子肯定也受不了,那不又得犯错误。可身子骨要硬朗。你们还有谁像我一样常年锻炼的?”
一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回话。
钱弢不满地说:“和平日久,日衰夜老,所以丢盔弃甲,马放南山啦。”
“报告队长,是兵刀入库马放南山。”戴眼镜的小矮个纠正道。
“小眼镜,不,现在是老眼镜了,就你知道兵刀入库,我看你们就是丢盔弃甲,兵刀可以入库,身体也可以入库?瞧你们的身子骨,不由的让人想起一词——风烛残年,风烛残年哪。你们看看我,昨天进山几十里的山路一天来回,今天早上不还照样生龙活虎。哦,对了,小眼镜,你不是很喜欢当官吗?可有官至一品?”
“在家中我是一言九鼎的太上皇,社会上是无拘无束一布衣。敢问钱队大钱袋可有富甲全球?”老眼镜的回答引来一片笑声。
“我这个钱袋向来是只有花的钱,没有存的钱。是不是兄弟们?”
“是!”众人一口同声。
钱弢笑了笑,又下令,“立正!向右转,目标宾馆餐厅,陪我一起吃早餐,齐步走。”
一行人吃完早餐后来到宾馆的小会议室唠家常。
梅林忍不住第一个发问:“大哥,你当年撩下我们不辞而别去了何处?我们还以为、以为……”
“哈哈,你们都以为我光荣了,还是以为我加入了国军?”钱弢大笑。
“我们都以为你加入了国军,至于战死,那倒未必,你是只不死鸟。我们都一起经历过,我们对你有信心。对不对?”武木才笑着问其他几个人。
“其实我没有加入国军,也没有卷入那场战争,哦,对了,你们叫解放战争。我只是当了逃兵,在抗战胜利之际、举国欢腾之时,我带着老土匪辗转香港逃到美国,当起了我的逃兵生涯。”
“为什么?害得我在战场上还一直担心你会躲在某个角落瞄着我。”眼镜说。
“害怕吗?害怕你还上战场。”
“不是害怕上战场,是害怕碰见队长。”眼镜的回答招来大家肯定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