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些平日的琐事,萧临川最喜欢的是和陆如霜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霞云流动,天色暗暮自远方渐渐升起,一点一点蔓延过来,将头顶的那片火烧似的红光吞没,再露出隐着些微白光的苍穹来。
若是月色姣好,长街会洒落一片清辉,陆如霜便拉着他穿过长夜清风,跑完整条街,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交错叠在青石板上。
跑累了,陆如霜就停下来,指着头顶泛着青光的月亮,一边激动地晃着他的手臂,一边笑呵呵的:“临川哥哥你看,月色真美。”
他抓住那双不安分的手,牵起陆如霜往回走,月色如水,他想起书本里学过的那些咏月的诗词,便一首一首背出来。陆如霜跟在他的身后,便也摇头晃脑地跟着他念,他听着就觉得好笑,心底的温柔像月光轻洒,铺了一地。
杏花落尽之时,陆如霜跑来找他,怀中抱着一株枝桠稀疏的小杏树,兴致勃勃地要把这杏树栽到他住的院子。土坑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挖好,把杏树种下去填土时,陆如霜很认真地对他嘱托:“你要经常给它浇水松土,这样它才能长得又高又大,开最好看的花。”
他压低了声音笑,陆如霜张扬着满是泥土的手扑过来,佯装威胁:“听到没有啊,要是养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时他穿的是一袭白衫,陆如霜的泥手印落在他衣袖上,他也没介意,只是抬起未弄脏的手背,帮她拭去额头上的细汗,笑着应了声:“好。”
后来,他果真把那棵杏树照顾得很好,稀疏的枝桠渐渐长开,盛夏时节已是葱葱郁郁的枝头,亭亭立在日光正好的院中。他铺开宣纸,笔法几处勾勒便将此景描入画中,落款署了他和陆如霜的名字,端端正正并排在角落。
杏树长得飞快,转眼寒暑往来,他画下的那些画也堆成了小山。天色晴朗之时,陆如霜会过来帮他晒画,一张一张挂在檐下随风轻扬,由春色渐生,到白雪覆盖,一年复一年的光景,似不过须臾之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得大概就是那时候的我。”萧临川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靠在门扉边,目光还停在灯盏上。
他看了许久,才慢慢回过头,那双深沉的眸子看不出悲喜。一阵寒风扬起了他的衣袍,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那时我没想太多,只是一心一意贪恋着朝夕相伴,等我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她却喜欢上了别人。”
萧临川告诉我,陆如霜喜欢上的人,是他在书院的同窗,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为人又玲珑,更是能言善辩,深得书院先生的喜爱,也常常会有其他书院的姑娘,跑到这里来,簇拥着躲在一旁,对着他偷偷观望。
陆如霜就是其中一个。只是她不比其他姑娘那般羞涩,而是借着来寻萧临川的理由,堂堂正正与那公子说上一两句话,次数一多,自然也就混熟了。
那时她正是妙龄,只穿最简素的一袭长裙,也端得明艳动人。才子佳人站在一块儿,总是让人觉得般配。
不久后,陆如霜便过来找他,眼底盛着满满的欢喜,说他们在一起了。那时他正扬手要去摘一支杏花,听到这话微微一顿,才笑着回她:“那便好。”
虽然他心中苦涩,但他又想,如果他的姑娘觉得这样好,那他便也觉得好。
只是好景不长,陆如霜就被抛弃了,那时刚下了一场春雨,她衣衫尽湿来到萧府,整张脸被雨水洗得惨白,不等他说话,她便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