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凤垂雪再来他的院子,会时不时铺上白纸写一段诗词,多半是哀怨婉转,他静静看着,偶尔会补上一阕,并不多言。
直到有天夜里,她坐在檐下久久望着夜空,然后回过头来轻声问他:“你说,日后谁会是我的良人?”
他怔了片刻,笑起来:“你想要谁成为你的良人?”
她便不再说话,夜色静静漫下来,他就站在院中站了许久,心想,圆月到底不够长,一朝一夕便已盈缺。
那夜之后,他突然发了烧,浑身火烧火燎似要被撕裂开来,意识混沌之间,他做了个悠长的梦,梦里白茫茫一片,他独自站在中央,脚下水纹涟漪生出丝丝墨迹来。他顺着那些墨迹一路走,走了许久许久,白雾天地间还是只有淡水浓墨的景象。
他不知道这般难受地陷在梦里多久,睁开眼后见到的是那方青竹,日光藏在其中虚虚实实让他分不真切。半晌后,他才猜想,莫不是烧糊涂了想寻医,却没熬住而晕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心道自己命真大,孤家寡人倒在这宅子中,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罢。
只是想着想着,他又不免悲凉起来,想起那夜凤垂雪的脸,若是放在平日,她定是会来找他的,可毫无来由,他们竟变得如此生分。
“人世间的相逢,说到底还是萍水为多。”沈滁奚说到这里,那双分外清明的眼暗了暗,“那时我和她相识,怎么也想不到日后会变成这样。”
“我醒后不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便去她的住处找她,可那处宅子早就换人了,我本是想要问问她怎么了,可到了最后,我却是连怎么找到她都不知晓。”
沈滁奚饮了口酒,看向我:“年岁易老,我虽有些遗憾,但也不想就这么忘了她,便想借你们阁子的浮灯一用,替我存着这些好时光。”
我了然,只是忍不住想,或许凤垂雪于他,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正当我要起身为沈滁奚拿一盏灯来,子疏却不知何时已提着灯候在了池边,见我看过去,她便踱步而来,目光沉沉看了沈滁奚片刻,才把灯放到我手上,说:“方才收到了小暖寄来的信灯,你看看。”
信灯和其他浮灯没甚不同,只是燃了灯后,灯面会浮现文字,那是小暖身为灯妖用来传话的信物。此次她留下的话,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信上说她临时受命要维护灯妖一族的安宁,怕是回不来了。阁中浮灯的命脉她尚且留存了不少,该是能护得灯盏不息,而她亦会在最短的时日内,替浮灯阁找到续灯之妖。
我把信的内容说了一遍,子疏听完只是点点头,便又将目光放在了沈滁奚身上,我顺着她的视线,将那旁若无人饮着酒的男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就让子疏这么在意?
不等我询问,子疏上前一步,道:“沈滁奚可是个凡人?”
听到这话,我和沈滁奚皆是一愣,片刻后,沈滁奚才缓缓点头,而子疏似是发觉了什么,道了句:“原来如此。”
然后她便说了句让我更震惊的话,她说:“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沈滁奚。”
话一出口,沈滁奚口中的酒尽数喷了出来,他被呛得面色泛红,良久才诧异道:“你说什么?!”